昆剧服饰纹样吸纳了大量明代服饰纹样。从风格来看,写实化和寓意吉祥是其两大特色。
古代装饰风格的写实化倾向的发端可追溯至宋代。宋代学术主于追求“穷理尽性”。要穷究天地万物的理和性,就要在客体事物上去体察研究,这就是宋学所奉行的“即物穷理”。受此影响,宋代画家在实践中亦强调即物穷理,即写生观察和研究画理。所以宋人如范宽画山水画即经年累月住终南、南华山中;文同画竹则于竹林中建亭屋以居;赵昌画花卉则置花于坑中终日四面观察;易元吉画猿猴则赴万首山中与獐猿杂剧,如此等等。这一绘画写实风气影响到工艺美术的突出表现是古人画稿即粉本。元代夏文彦:《图绘宝鉴》载:“古人画稿谓之粉本”被广泛应用于刺绣、缂丝等设计之中。粉本是绘画施粉上样的稿本。刺绣、缂丝上时将稿经扎孔、扑粉、勾勒后将画稿印漏,完成绘画的复制过程、对绘画的程式化的复制,对写生方法和绘画形式的汲取、吸收,导致了传统设计工艺领域意匠化设计的衰退,现实性更加凸显,俗常景物成为了装饰表现的母题。
这一写实化风格一直影响到明清的装饰风格,在昆剧服饰纹样上亦有所体现,写生花鸟纹样、写生蝶恋花、梅兰竹菊四君子是生、旦服饰上经常出现的装饰母题。《扬州画舫录》昆剧“江湖行头”中记载了一件“大红金梗一树梅道袍”。《醒世姻缘传》第三回描写:“晁大舍穿了一件荔枝红大树梅杨段(按:杨段即洋缎)道袍。”可见“一树梅”纹样在当时民间男子便服中颇为常见。受文人书画影响,服饰面料上的折枝花纹样发展极快。其特点是循环和空间都越来越大,讲究布局,使服用效果就如同服用一幅画一样。发展的顶点就是一枝花卉图案布满整件衣服,这种纹样的面料被称为“一件料”。《醒世姻缘传》第十四回写:“又送了典史的奶奶一对玉花、一个玉结、一个玉瓶、一匹一树梅南京段子”。直至今日,昆剧中柳梦梅服饰中仍有一件“一树梅道袍”,参见图2-25。
又如昆剧中帔为官宦的家居常礼服,上绣团花或散花。团花有团龙、团凤、团寿、鹿鹤、团花等,全衣有十团花,花旦、小生用帔多绣散花,老生、老旦则多用团花,风格写实,参见图2-26。
寓意吉祥是昆剧服饰纹样的另一大特色。“吉祥”二字,始见于战国时《庄子》一书中:“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一句。唐朝成玄英注疏:“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庆之征”。将所渭福善之事、嘉庆之征绘制成图画,俗称“瑞应图”或“吉祥画”。汉墓曾出土绘刻于汉灵帝(刘宏)建宁四年(171)的《五瑞图》。崔豹《古今注》记载,三国时吴主孙亮,作琉璃屏风,屏风上雕刻“瑞应图”一百三十种,可说是汇集了吉祥瑞庆图案之大成,惜实物早已不存。南北朝时孙柔之,撰《瑞应图赞》与《瑞应图记》,到了唐代,刘赓著《稽瑞》一书,广征博录,共一百八十五条吉祥瑞征之事,又在每一条目下各附一注解。内容多引自《瑞应图》一书。如,“麒麟”、“凤凰”、“白鹿”、“梧桐”等。古代描绘吉祥瑞庆图案的图册除《瑞应图》外,还有《祥瑞图》、《符瑞图》、《白泽图》等。这些吉祥图样画卷,在唐代“多散逸人间,不得见”(《历代名画记》卷三)。
可见,追求吉祥瑞庆的思想在民间流传已久,而在丝绸图案中往往通过寓意的方式来表达。所谓寓意就是借一个或一组可以假托、转喻、谐音的形象来传情表意。这种方法在我国丝绸艺术中应用极早。如先秦的贝锦贝文体现对富贵的向往,汉锦中的铭文直白的表达了人们向往灵魂升天的要求。至宋代,民间寓意吉祥思想与兴起的写实化装饰风格结合起来,寓意纹样得到长足发展,如宋代织物上的天下乐、宜男、青莲等纹样,无不体现了民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股装饰潮流传至明清,几乎达到了到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地步,成为明清装饰的最主要的特色。如崇祯七年计成所著《园治》一书中园林建筑局部装饰,如“装折”、“栏干”、“门窗”、“铺地”等条目里的附图,多半是吉祥图案形式。崇祯十七年胡正言所辑的《十竹斋笺谱》,刻印讲述历代祥瑞故事的“灵瑞”八种,讲述祝寿廷年的故事的“寿征”八种,描绘古代鼎彝圭璧、玉石文玩的“宝素”和“文佩”十六种,堪称是一部吉祥图案版画集。明画瓷器亦概莫能外。据《浮梁陶政志》记载,正德八年御器厂烧造瓷器,瓷器画都为吉祥图案,文中例举就有40余种,如赶龙珠、一秤金、娃娃升降戏、龙凤案花、满池娇、云鹤、万岁藤、抢珠龙、灵芝捧八宝、八仙过海、孔雀、牡丹、狮子滚绣球等等。
寓意吉祥图案在昆剧服饰中也有突出的表现,平升三戟纹样是清代民间常见的纹饰。在花瓶中插入三枝带有红缨的利戟构成图纹,或在瓶边放置一芦笙。“瓶”、“平”、“笙”、“升”、“戟”、“戟”谐音,三戟意即“三级”,寓意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昆剧中刽子手所著刽子衣下身图案左右两边分别为双钱和平昇三戟,除装饰的作用外,这与他下层小吏的身份亦是符合的。
又如祥云和杂宝纹样经常出现在昆剧蟒服上,作为蟒服的地部装饰散点排列。宋代织物上开始出现杂宝纹样。所谓杂宝,是指各种带有一定含义的宝物,这种含义来源于民间传说和宗教习惯。如七宝装饰,唐时是指七种珍贵的装饰材料。后来又有八宝纹样,多来自民间习俗,对八宝的选用并不确定。到明清时期杂宝纹样基本定型和成熟。最常见的是八吉祥和暗八仙。八吉祥是佛教中的八种用具,即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暗八仙是指用八位神仙常用的一件器物来代表八仙,即汉钟离的扇子、吕洞宾的宝剑,张果老的渔鼓、铁拐李的葫芦、曹国舅的玉板、韩湘子的洞箫、蓝采和的花篮和何仙姑的荷花。八吉祥和暗八仙一般均配套使用,或取其中几件使用。所采用的排列方法一般有纯器物排列和与其它纹样配合排列两种,前者常作散点齐排,后者则灵活多变,或在几何骨架之中,或在缠枝花卉之中。昆剧服饰上的云纹多为明代云纹样式,如三合云、卧云、和合云等。
在昆剧中开氅上均绣麒鳞、狮、虎、豹等瑞兽图案,参见图2-27。麒麟是根据传说绘成的仁兽形象。其身似鹿,牛尾狼蹄,周身布满鳞甲,头上有肉角一。《礼·礼运》:“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相传麒麟面目严威,性格仁慈,不践草虫,不食生物,故被视为祥瑞之征。通常织绣于贵族之服。《旧唐书·舆服志》:“延载元年五月,则天内出绯紫单罗铭襟背衫,赐文武三品以上。左右监门卫将军等饰以师子,左右卫饰以麒麟,左右武威卫饰以对虎,左右豹韬卫饰以豹。”明清服装所绣麒麟则作两角,其首似龙,其尾似狮。豹被视为吉祥之兽,多用于武将服装纹饰。明代是四品武官补服纹样。清代沿用其制,但用于三品武官,兼及奉国将军,郡君额附及一等侍卫。虎在古代视为吉祥之兽及威武的象征。常用作装饰纹样,以辟祸邪。商周已有其制。帝王冕服用十二章纹,其中宗彝一章即绘有虎纹。《礼·王制》“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则赐也”唐孔颖达疏:“宗彝者,谓宗庙彝尊之饰,有虎雌二兽,虎有猛,雌能辟害,故象之。”《唐会要》卷三十二:“左右武卫,饰以对虎。”《宋史·仪卫志六》:“其绣衣文:……兵部尚书以虎。”明代规定为三品武官的补服纹样。清代改用于四品武官。狮是由波斯传入的一种猛兽。《尔雅·释兽》:“狻麂,如虦(音战,浅毛虎),食虎豹。”晋郭璞注:“即师子叶,出西域。汉顺帝时,疎勒王来献犁先及师子。”《穆天子传》:“狻猊,狮子,亦食虎豹。”古代被称为百兽之王,故以武将服饰为常见,相传能辟不祥。明代规定为一至二品武官的补服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