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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独幕剧的特点和技巧(二)
丁楠

  结构,是表现剧作主题和思想的基本手段。剧本需要结构,就象造房子需要设计图一样,独幕剧要求戏剧结构紧凑、手法简洁。剧作者在提笔写剧本的时候,第一个问题是怎样选择剧本的开头,用法国启蒙主义作家狄德罗的话来说,就是要“仔细分辨剧情开始的时机”。在独幕剧的创作中,开头尤其重要,因为大戏的开头,不管用何种方式,总要花一定的篇幅来作专门性的交待,把戏剧冲突赖以产生的人物、事件、环境向观众介绍,甚至有的大戏还得为此加场序幕。独幕剧由于容量的限制,不允许这样做,它要求在戏的开头,就能使观众对人物性格特征、人物关系一目了然,以便留出篇幅去充分地发展矛盾、激化冲突,向高潮推进。这样就要求独幕剧入戏快,把戏中的矛盾冲突一下子就摆到台前。

  如苏联著名独幕剧《破旧的别墅》,男公安员一上场,念了几句女特务骗工程师前来的条子,马上就碰到女特务本人,斗争就开始了。这男女两人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当前彼此的意向等等,都没有交代,而把该交代的内容都分散、夹插在戏剧冲突的发展过程中去了。巴蕾的《十二磅的神情》的开头更是别具一格,剧本是用纯粹形体动作来破题的。幕一拉开,台上坐着一位穿着华丽礼服的夫人,她拍两下手掌,“她丈夫哈利弯着腰,大方地一步一步滑行进来。”剧本就是这样用一个新贵族在家里操练受封爵士的仪式的家庭排演中开始的。这种开场又称“哑剧开场”。

  戏剧冲突是戏剧的基本特征。作为独幕剧它的矛盾冲突要比多幕剧更为尖锐激烈。优秀的剧作家往往善于选择生活中尖锐的矛盾,作为剧作中戏剧冲突的基础。优秀独幕剧,人物性格都是在尖锐的冲突中突出地表现出来的。如《月亮上升的时候》,戏中紧紧扣住巡官要一千金镑还是为祖国的自由而放弃这一千金镑,展开了一尖锐的内心冲突。独幕剧的矛盾冲突的主要事件,由于容量的限制,往往比较简单,纠葛不很深,线条比较单纯,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动作,目的也都较明确。《上了锁的箱子》,写一个富于正义感的普通家庭妇女,为了掩护被追捕的表弟,把他藏在箱子里,与前来追捕的人进行机智的斗争,终于瞒过了他们,取得了胜利。

  独幕剧的结尾也很重要,最后一笔必须给观众一个最强烈难忘的印象。

  剧本的结尾是多种多样的,有把高潮和结局合而为一的,在戏剧发展到最紧张的时刻把幕落下来。契诃夫的《蠢货》,结尾是女地主的老仆人陆卡看到两个人要决斗而惊恐地跑出去叫人来帮助太太撵走这个闯进家里来的“强盗”,结果看见的却不是两个互相射击的敌人,而是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人。剧作家给了陆卡两个字:“天呀!”接着剧作家让女地主说了一句话:“陆卡,告诉马房,今天不要给托比燕麦了。”这种结尾如震撼人心的交响乐,在最强烈的齐奏时刻,突然以千钧之力一下收住,刹时万籁俱寂,令人目瞪口呆,半响才如梦初醒。

  当然,剧作的结尾可以紧收,也可以慢慢地带住。巴蕾的《十二镑的神情》的结尾淡雅有韵,给观众带来无穷的遐想,真是戏有尽,而意无穷。使人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之感。当西摩斯爵士打发打字员凯蒂走了以后,夫人最后一些使丈夫感到不愉快的“问话”,给观众提示了一个极其有趣的问题:夫人的脸上已开始出现“十二镑的神情”,说不定夫人将有一天也会像凯蒂一样离开丈夫而去当打字员:

  爵士 (发脾气,冲口而出)人们会以为你在羡慕她。

  夫人 羡慕她?喔,不——不过我觉得她那样有生气。那是当我吞她在她打字机上工作的时候。

  爵士 有生气!那不是生气。有生气的是你。(不客气地)我很忙,艾美。

  夫人 (循规蹈矩地)很抱歉,我这就走,啥利。(没头没脑地)它们的价钱很贵么?

  爵士 什么?

  夫人 那些打字机。

  剧本结尾的最后一句台词,虽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和伴随着爵士的吃惊的表情。却让我们看到“十二磅钱”的魔力,看到了新的凯蒂已经形成,给人以无穷的回味!

  契诃夫的《求婚》的结尾,又是另一种样式和风格。地主洛莫夫与求婚的对象为了争执一小片沼泽地的所有权和谁家的狗好而互相咒骂,几乎成了仇人,后来知道是来求婚的,彼此都很高兴。

  洛莫夫:……我真幸福,娜妲丽亚……(吻手)

  腿麻木了……

  娜坦丽亚:我……我也真幸福……

  戏到这里看来可以结束了,可是契诃夫却没有就此收笔,却把笔锋一转仍然回到剧中一开始争端的主题:谁家的狗好与坏。

  娜妲丽亚:就是在现在你还是应该承认,你的狗比我的坏!

  洛莫夫:比你的好!

  娜妲丽亚:比我的坏!

  丘布珂夫:啊,家庭的幸福开场了!来香槟酒哟!

  洛莫夫:比你的好!

  娜妲丽亚:比我的坏!坏!坏!

  丘布珂夫:(尽力喊得高些)来香槟酒哟!来香槟酒哟。

  这样的结尾,如同涓涓的泉水,在山谷曲幽中隐去,却留下那清脆、悠扬的叮咚声,引人神思。

  在剧本的结尾上留下一个问题,掀起一些余波,暗示未来的风暴,剧终意犹未尽,令人玩味。格莱葛瑞夫人的《月亮上升的时候》的结尾正是这样的,警官把逃犯释放,让他走向河边,似乎戏已结束,但革命者忽然又回来,向警官要他手里的帽子和假发,他说没有它们他会冻死的,这是意外的一笔,一点小小幽默的余波,发人深思。而约翰·沁弧的独幕剧《骑马下海的人》,那悲惨的结尾,使人久久难于忘怀。

  剧作家在结构设计过程中,强调以突转和发现的艺术手法,加强主题的鲜明性,人物的生动性,使剧作充满了感人的艺术力量。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突转是指剧情突然急剧发生变化,往往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所谓“由顺境转到逆境,或由逆境转到顺境。”发现是指从不知到知的转变,一般包括人物自己和观众两个方面,造成出乎意料的艺术效果。在独幕剧中,成功地运用这种技巧的范例很多。

  《蠢货》一剧中,讨债的蠢货史米尔诺夫与寡妇波波瓦为了“债务”问题从争执到吵架,甚至发展到持枪决斗,可是当两人持枪决斗时,粗野的炮兵中尉,突然爱上了小寡妇,寡妇对于蠢货越是恨得发火,“蠢货”对她的爱情是烈火般地燃烧,这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突转”,相互憎恨,变成了相互热恋,持枪决斗变成了长时间的亲吻。通过这样的“突转”,寡妇波波瓦发现鲁莽的蠢货是个温柔的情人,而史米尔诺夫发现波波瓦是个有媚人眼睛的真正的女人;观众通过“突变”,看清了俄国地主阶级虚伪、庸俗的嘴脸。

  《月亮上升的时候》中的巡官,为了得到一千金镑的赏金,去履行巡长的职责,来到海边码头上搜捕革命者,但经过化了妆的革命者的启发教育,思想起了变化,最后主动掩护革命者避开了警官的追捕,从追捕到掩护,这里人物的意志,也是经历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突变”和“发现”在这两个独幕剧中的运用,完全是“由情节结构中产生出来的,成为前事的必然的或可然的结果”(亚里斯多德:《诗学》,而决不是偶然的故弄玄虚。剧中的“突变”是思想性格发展的必然产物,而不是象某些剧本中,在主人公遭受危难时,忽然出现了神仙或义士搭救,以“戏不够、神来凑”的巧合手法造成的“突转”,那是不足取的。善于从生活中观察、概括、集中这些“突转”事件的作者,才是最有才华的剧作家。

  文学是人学。一切戏剧都离不开人物形象。作为剧作者,必须通过演员在观众面前的表演来展示故事内容,一部好戏,也许看了很久,情节往往被忘记了,但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却永远栩栩如生地活在人们的心头。在戏中,观众关心的是人、人物的命运,一些不朽的名著,主要是因为塑造了性格鲜明的典型人物。如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写的是坏人挑拨离间一对恩爱夫妻的故事。在世界各国的戏剧里,至少可以找到五十个类似的剧本,但莎氏的《奥赛罗》却是最佳杰作。因为剧本中塑造了奥赛罗、埃古、苔丝德梦娜等几个典型形象。

  独幕剧虽然在体裁、容量上受到一些限制,但同样需要创造出使人难以忘怀的典型人物。如契诃夫的《蠢货》和《求婚》,被誉为两部经典性通俗戏剧。在《求婚》里,作家通过两、三个人物形象,把一个历史社会可笑的现象高度地概括了,适当地夸张了,并且典型化了。作家通过地主们的两次争吵,把他们的嘴脸刻划得维妙维肖,揭示了地主阶级的可鄙可笑的一面,描绘了他们的愚蠢、白痴、虚伪,爱面子的阶级特征一面。又如《上了锁的箱子》,塑造了一个英勇机智、敢于抵抗压迫的女英雄维格地斯的生动形象。

  更值得称道的是拉丁美洲多米尼加剧作家弗兰克林、多明格斯的《最后的瞬间》一剧,出场人物只有一个,剧作家用单独一个演员的独白和表演,表现了多米尼加妇女悲惨痛苦的一生。

  一个演出仅在几十分钟的小戏,为什么能塑造出神采奕奕的典型人物?这是因为剧作家充分掌握了独幕剧自身的特点。在这些著名独幕剧中,一般只有三、四个人。《破旧的别墅》只有两个人,《月亮上升的时候》是四个人,巡官,两警察和一个革命者。在这些剧本中,作家都是集中描写一、两个主要人物,并且选取最能代表这个人物一生的某一片断。

  《月亮上升的时候》,对巡长这个人物的描写是非常精炼的,巡长从想得到赏格到放弃赏格释放革命者,人物意志这样大幅度的变化在古今中外的剧本中可以堪称范例。剧本主要在三个方面描写了他,剧本的开头,巡长带了两个警察来海边码头上追捕越狱的革命者,他有妻子儿女,生活困难。很希望得到这笔赏格;他身为巡长,职责所在,他必须依法办事,所以一心想抓住他,领取赏格。第二个地方是巡长遇见了化了装的革命者以后,通过两人对话,巡长在回忆自己温暖而贫困的童年,这也是剧本着力描绘的地方。第三个地方是来接应革命者的小船来了,警察也来了,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放走了革命者。作者的笔力主要放在巡长童年生活的回忆,使他那已经忘却的爱乡土的感情逐渐觉醒起来了。至于他在警察机关的表现,他的家庭生活情况,剧中根本没有详细介绍,而透过他性格的主要方面,我们也已经了解到这一切了。巡长从想得到赏格逮捕革命者到放弃赏格,思想的发展揭示得细腻而清楚,令人信服。这在一个小戏中是难能可贵的。

来源:戏剧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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